一九五零年四月的海南岛,风像躁动的猫,时不时挠你一下,又突然收爪。谷雨仅剩七天,错过这波东风,船就得在海上漂八个月吃盐。韩先楚蹲在灯楼角边上,嘴里嚼着干粮,眉头却跟铁丝一样拧着,部下都知道他脑子里藏了个闹钟:滴滴答答,催命。偷渡两次,人回来了,船没了,八十一条木船骨沉海底,老百姓心疼得直跺脚。继续分散投人?那是拿牙签捅铁板;干脆主力一把梭哈,可万一被海上的铁王八一舰撞碎,新账旧账一起拉清单。眼看夜里十一点,他掏出一根烟,手老抖,点三次才着,火星子在灰暗里跳舞:干,还是等?
报告连夜写,指甲在纸边压出一堆豁口,里面塞满汗味。韩先楚懒得用官话,直接写:要打就谷雨前一锅端,43军没准备好,我40军自己上也行,老子上船当排头兵。电报一级一级递,红线笔刷刷地画。北京大夜里,毛泽东摁着台灯看那张电报纸,两句读完,拍了桌子:要得。王八咬钢钩,就是这个劲儿。命令回头跑,电池一路飙,48小时后,总攻电文落在韩先楚掌心,他咧嘴笑,那笑够坦,像把刀往空中一扔又接住。全师一万八千多人,三百多条木帆船,连夜钉篷修桅,码头全是当当的铁锤声,吵得人睡不着,谁睡谁就错过头等舱。
四月十六号傍晚,艨艟列阵,岸边看过去桅杆像一片密林,风一吹,帆布鼓起大肚子。村里妇人抱着孩子捡鞭炮红纸,汉子抽水管船工来两口烧酒壮胆。突然西南天黑了一层,风倒着吹,浪猛得能把人拍成面饼。老渔民被请到指挥船,一把银胡子粘着盐霜,他扒口水尝尝,用海南话说:天黑准转东风,不转我脑袋送你。院子里哄笑,笑声没落地,十八点三十分,海面果然换了风向,革起一条稳路。韩先楚立马叫人升锚,命令短促:走!
木船出海第一次碰到军舰,心里谁不打鼓?马达声像半夜鬼叫,探照灯刷地把海面刷成雪白。炮弹拖着火尾钻进船队,桅杆炸断,船帮打出洞,海水咕咕冒泡。炮兵主任黄宇操起对讲机:“别猫着,帆船也能要钢壳的命!”小炮艇散开,近到能闻到敌舰油漆味,火箭筒瞄着舵楼一顿轰,第一条敌舰屁股冒黑烟掉头。第二条吨位更重,船头立起三层炮塔,像座山压过来。黄宇喊:撞!两条土炮艇顶着炮火插进盲区,手榴弹雨点一样往甲板丢,40公斤的炸药包拉燃导火索,哼哧哼哧扔进敌舰舵孔,轰的一声,巨舰抖三抖,舱里火花像报晓鸡。后半夜消息证实:那正是薛岳旗舰“太平”号,连夜拖回榆林港大修,船舷被炸开两丈大口。
火光照海,步兵仍得用脚登陆。118师冲临高角,第一道铁丝网挂满手雷,拉火绳埋在沙里,碰着就炸。尖刀连排长陈延芬肩膀挂着血布,猫腰冲刺,猛地扑在铁丝网上当肉桥,身后弟兄踩着他的背蹦过去,回手塞进爆破筒,轰隆一声,碉堡崩成蘑菇云。两门日军留下的75野炮被炮班捡了回来,转移炮口朝临海防区一轰,岸滩顿时像塌了口子的锅,油崩得四处都是。谁也想不到,木帆船上背过来的火箭弹,在岸上把钢筋碉堡钻成豆腐渣。韩先楚到时,滩头已被啃出缺口,他把帽子一撸,裤腿卷到膝盖,也跟着往水深处蹚。警卫员在后面一边喊危险一边端冲锋枪给他打掩护,韩大头也不回:腿慢就让位子!
最惨的第一波是119师355团三营,船离岸一百米被重炮弹拦腰劈成两段,死伤一大片,海水瞬间成红色。营长杨立明胳膊打麻药似的,拖着淌血的手,咬牙往前趟水,拿胳膊当桅杆指方向:冲!二十米外的碉堡火力猛得能把沙滩掀翻,战斗英雄万守叶脖子上已经开了一道口子,纱布瞬间吸成血布,他把两枚手榴弹捆一起,爬着爬着突然站起来奔跑,整个人砸在机枪眼上,火舌哑了,队伍借这片刻生死窗口扑上岸。后面的人踩在先登者血脚印里,气温高,咸腥味十几分钟就蒸得脑仁发胀,可枪声更热,谁都顾不上腥味,他们只知道向前向前。
敌64军131师师部被这阵仗打蒙,有线电报像弹跳的球传到薛岳那边:滩头崩盘,请速援!结果援兵被琼崖纵队和先头偷渡部队牵制在山区,走的也是泥腿黏脚的林莽路,等他们赶到,临高角三面高地已经插满红色小旗,残存守敌举手投降,步枪往地上一丢叮当乱响。
登陆成功当天夜里,北京总参作战部灯火不灭,聂荣臻看完电报,把铅笔往桌上一扔,慢悠悠问:韩先楚上去没?参谋答:人在海滩,正带人往里面抢地盘。聂荣臻长长舒口气:那没事了。短短一句,能让整个战区电波都放松半度,因为人人都知道,只要这位外号旋风司令的家伙一脚插进海南岛,走路也带风,后面跟着的就是胜利的影子。
有人问,打仗靠的到底是什么?是日历翻页前的东风,是老渔民嘴里那句“杀我头”,还是万守叶用身体堵枪眼?也许答案在每个人心里长得不一样,但有一点谁都认:关键时刻,那些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往前冲的人,把天硬生生给自己捅开一个缝。韩先楚不过顺手把这条缝撑成了口子。要是换你站在船头,敢也不敢开这一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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